火树银花

C915  李超群

小时候，常去外公打铁的铺子外逛。看他把火红的铁块从火里夹出来，放在石上打，五颜六色的火星四散开来，伴随着“叮叮当当”的声音。那时看到这样的景象，只觉兴奋。多年以后，置身父母打工所在的繁华城市，夜晚灯火辉煌，忆起打铁铺里的火星子，才觉这万家灯火也比不上那些细小的火星，那是外公所创造的世上最美好，最纯粹的火树银花。

有一天夜里，不知为何，辗转难眠，后来听到外面下了雨，翻身想关窗户，却意外瞧见了几株“圣诞树”，那雨打在树叶上，当真是“苍翠欲滴”，加上路灯的照耀，叶上的水泛着光，我是近视，看那树更加光芒璀璨，星火摇曳，远一点的地方，那盏路灯的光下，无数雨丝前赴后继冲进去，形成雨帘，这样美好的景象，就出现在二中的夜晚，只是当时，大家都睡了，一个人趴着看那树“星火”，又想起了外公的火树银花，心里边，惆怅起来，惆怅，不适合，悲伤，也不是，难以名状的感觉。

想起初一的时候，偏执地喜欢伤感的文字，尽管生活无忧无虑，依然忧郁，如此，真正体验过离别的滋味之后，倒写不出那伤感的东西了，总是词不达意。

“少年不识愁滋味，爱上层楼，爱上层楼，为赋新词强说愁。

而今识尽愁滋味，欲说还休，却道天凉好个秋。”

“黯然销魂者，惟别而已矣”。外公去世之后，最失魂落魄的，便是外婆了，相伴了大半辈子，经历了风风雨雨，起起落落，低谷、高潮从来都不离不弃，然而他终是先走了，从此天上人间难相见，你的音容笑貌，再也见不着；冬天冷时，再也不会有人给我暖脚；儿女不在时，独剩我一人吃饭；你的哭声，我也听不到了……外婆的心情，我可以体会，但却不能感同身受，毕竟，从未亲身经历。

“天长地久有时尽，此恨绵绵无绝期。”

然而除了外婆外，其他人的悲伤，算不得失魂落魄的，因为生活还要继续，世上，还有诸多琐事要忙，还要养家糊口，还要照顾儿女，就拿妈妈、姨、舅舅来说，并不是他们对外公的情不真也不是情不深，而是，他们还有各自的生活。

而我也有自己的生活，我还有很长的一辈子。

外婆也渐渐从悲痛中恢复过来，即使时常想起，时常流泪，时常心痛，时常想要追随外公而去，却终究只能好好活下去，死者已矣，生活中却还有诸多牵挂。

所以我觉得，能够为心爱之人殉情的人，其实相对而言是幸福的，也是自私的。老实说，我也只在某些时候才意识到，再也见不到外公了，大多时候，会忘了他已然逝去，只在过年团圆之时，餐桌上少了一人，想去找找外公，叫他来吃饭，真的会有这种以前再自然不过的想法，只是在站起来的一瞬间，才忽然明白到，他不在了，那一种感觉。哎，我想我还没完全习惯吧。

最近连续两个中午，一闭上眼就想起外公的身影，全部是他穿着短袖、短裤，笑呵呵的样子，外公有很健硕的肌肉，呵，但是那些火树银花，却从未梦见过，那家铁铺也早没了踪影，那里现在是一家理发店。

外公，连同记忆中的打铁铺，终于一起被卷入时间的洪流中去，不再复返，想起来的，也只是零碎的片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