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  念

C1110   陈晶晶

  冬天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灼人感，只留下温暖到让人不自觉眯眼沐浴在其中的温暖。阳光温柔的洒满银装素裹的大地，寒冷的冰雪开始逐渐融化。躲在黑暗角落的他，心却依旧固执不化。

  什么时候开始，他决定一个人隐匿在黑暗里独自品尝孤独不再接受阳光的呢？应该是从那次出游开始的吧。

  云气缭绕的山峰，涓涓流淌的溪流，人置身在大山的怀抱中，平日紧绷的身心渐渐放松。他也显得很开心，跟着人群走走停停，不时抬头望望层峦耸翠的山峰，听导游讲解景色，眼神里一片安逸。

  他转过头，对一直望着他的母亲笑得很灿烂。

  他想说：“这里很美，我很快乐。”

  母亲也笑了，可能秋天的山风太凉，她笑得眼眶含泪。

  到达山顶后，游客三三两两地散开，或是拍照，或是采集石头落叶之类的作为留恋，他站在一旁眺望群山，心里有些惆怅，母亲来到他身边，轻轻地说

 “这里很美是不是？你一定要快乐啊。”

   短短的两句话，前言不搭后语。他却明白，母亲硬拉着他出游，是怕他闷在家里抑郁成病。他仍旧是笑。“你别担心我，我很好。”他想说。

   游览了一天的山水风光，在太阳即将落山时，导游带领大家踏上了回程的客车。

   汽车还未开动，他上了车，母亲还在车外打点行李，车上的乘客仍旧在议论此次出游的收获。他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左边靠窗的位置，偏头望向窗外，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汇集了几朵黑沉的乌云，快要下雨了呢。副导游走到他的身边，询问:“先生，请问你是到那里？”

   他望着比他年纪稍大的副导游，不说话。

  “先生，请问你到哪里？”第二次询问，还是一片沉寂。其他的乘客不知什么时候把焦点都集中到了这里，纷纷议论了。

  “他好像不会说话唉。”

  “是啊，是啊，好像是个哑巴呢，我在山顶看到他用手语跟他母亲说话呢。”

  “我也看到了。”

  “是吗？真可惜啊，好像是个挺聪明的孩子。”

  “……”

   他想说：“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！”是的。他想说，可是却说不出来。只能把视线转回窗外。母亲上了车，坐在他身边，没有说话。他从玻璃反射的光影里看到了她眼神里透露的担心。最终也只是疲倦地闭上了眼睛，他就是不想看到母亲这种为他担心的眼神。

  下雨了，雨丝密集地落在玻璃窗上，窗外暖黄色的路灯已盏盏迅速向后退去。好像快到冬天了吧，他想，开始有点冷了呢。

  后来，回到家，他开始整日待在房间里，不开灯，只是蜷缩在床的一角，像一只蜗牛，任凭母亲如何劝说，甚至连拖带拽也不愿再走出自己的壳。

  母亲逐渐灰心，不再哭喊着让他出门，这就叫哀默大于心死了吧。只是仍旧会常常走到他身边，告诉他外面的状况。或是天气变冷了，家里养的猫变肥了。

  这天，母亲走到他身边，手里多提了个火炉，放到他身边。

  今天，外面已经下雪了，雪白一片，挺好看的。像是内心再也支撑不下去了，声音开始哽咽：“外面出去走走好不好？好不好？”

  他没有任何动作。静默了一会，母亲平复了情绪，叹了口气挺身准备走。

  微弱的炉光下，他看到了母亲的背影，竟是已经开始佝偻，他像是顿悟了什么，突然就哭了，因为发不出声音，所以就只是一种很难听的呜咽。但是母亲却听见了，转过身抱住他像个比他更无助的孩子一样号啕大哭。

 “你出去看看吧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啊！”

  他狠狠地点头。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，以为可以避免别人同情的目光就可以不用看到母亲担心的样子，却不知道躲在黑暗里，只是看不到母亲更加担心的样子。

   雪花纷纷飘落，像是天使飞过人间撒下了许多白色的花朵。他望着身旁的母亲，发现有几片调皮的雪花落在了母亲的头上，白得有些刺眼。他想起又那么一句话：她的皱纹是无法偿还的借据，她的背影是无法释怀的风景。

   他早已明白前方有阴影是因为背后有阳光，可是他却让阳光越了一重山水才抵达他的身旁。幸好，母亲还在。